Atonement

  打字機的鍵盤聲,反覆敲出一字字的懸疑、緊張與扣人心弦。然而,這並不是恐怖推理片,也跟任何驚悚無關;每一下打字機的敲打聲,要讓人心懸在那兒的是劇情前半段的種種不確定感,以及那個壓抑、荒謬、諷刺與近乎肅殺的氣氛。
  
  這個氣氛營造的故事的開頭,它也就從女主角白昂妮(Briony)敲打完成的劇本開始,逐漸帶出另外兩位主角和其他配角;同時,也從少女剛寫好的劇本帶出,這個十三歲的少女是多麼熱愛文學,並充滿想像力地進出記實與虛構之間。就在整部片不斷在時序的交錯、想像與現實的交錯、虛構與描述的交錯這三組關係上位移,間接帶出整部片要探討的議題:書寫是否可能贖罪?

  之所以把書寫當作贖罪的可能,正呼應了白昂妮犯下錯誤的來源。十三歲的她,透過觀察和想像,把她看到的各種現象化為看似與他人無關且無害的劇本;然而,在文學世界的想像建構和現實世界的想像建構畢竟不同,兩個世界的關連和分寸的拿捏都不是她這個十三歲的少女能夠理解的。在此狀況下,仍對性愛懵懂無知的她,一旦發現姐姐(西希莉亞)和家中長工的兒子(羅比)之間的挑逗關係,馬上將之視為噁心、骯髒、齷齚的事,也把她愛慕的對象(姐姐和羅比)從天堂打入地獄,從愛戀變成賤斥;這個轉折使她在後續發生的強暴事件中,指控她愛慕的羅比是強暴犯。

  這個錯誤的認知和指控徹底改變三個人的命運,加上英國二戰的時空背景之下,三人不但無法抵抗戰爭的摧殘和蹂躪,相反的,更因這個錯誤而被捲入戰爭的核心。白昂妮隨著年紀增長,不但意識到自己所犯下的錯誤有多大,也理解到這個錯誤的發生源自於自己把事實編織成虛構故事的能力。因此,終其一生,她不但得設法追上姐姐和羅比的腳步,進入戰爭;同時,也必須回到那個想像與現實、虛構與描述的分界上,質問自己是否「還原」了事實?

  然而,時代的混亂使得現實比想像殘酷。在現實上,白昂妮最終不但沒有勇氣更沒有機會還給羅比一個公道,並向羅比和姐姐正式且正面的道歉;在書寫層次上,白昂妮也只能奮力地與那個想像與現實、虛構與描述的分界搏鬥。電影中的倒數第二段故事中,羅比所說的台詞,要求她公諸世人並還他一個公道是這樣說的:「只要真相就好,不要押韻、不要修飾、不要加油添醋。」(just the truth, no rhymes, No embellishments, No adjectives)這話說的簡單,卻深深成為白昂妮一輩子難以解脫的魔咒,尤有甚者,這個橋段和這句台詞更出自她的想像之手,以致於沒有押韻、修辭和加油添醋的真相和事實,只能倚賴更多的押運、修辭和加油添醋去「解除」,甚至「還原」它。

  我們最終也得以理解,白昂妮在現實中終究無法實現的贖罪,只能在文學世界裡逐步「還原」事實的同時,「想像」一個美麗的結局以作為她所能做到的最大的贖罪。或許,有些人會認為,如此呈現十三歲的小孩所犯下的無心之過太過殘酷,可是,白昂妮終其一生的書寫贖罪,難道不正在告訴我們,有誰能夠宣稱,自己已經真正脫離那個分不清事實與想像、現實與虛構的年紀,而能毫無罣礙地給出「沒有押韻、沒有修飾、沒有加油添醋的單純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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